大年三十，扫屋子贴对联，杀鸡宰鸭做圆子。

    好吧，这年头物资匮乏，杀鸡宰鸭可以省了，但豆腐圆子不能省，顶多肉馅少点，芋头竹笋米花多点，一样是团团圆圆好日子。

    于是，独立特行去沟渠洗被褥的林悦，就是那喜庆当中的一朵寒枝腊梅，引得不少人去瞧热闹。

    林悦觉得村民是来瞧她的笑话的，却又无可奈何，哆嗦着把手伸进冰凉的水里搓洗被褥。

    她不是没想过烧热水洗，但这需要先从沟渠里打水回家。

    这条沟渠虽在屋子边上，但也有近百米距离，就原主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弱身体，打几桶水回去就把自己累瘫了，之后再烧水倒水，光想想，林悦就觉得天都嗯嗯嗯黑了。

    所以，就只能委屈这十根娇嫩的手指头了。

    林悦忍着冻，咬着牙搓洗被褥，心底日常念叨韩老三快回来。

    韩老太太也在念叨老三，念叨他在部队上过年能不能吃得好，邻居老太太就笑呵呵地走到老韩家门口，扯着嗓子冲她说道：“常林他娘，你家三儿媳现在变勤快了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笑了吧，她要能变勤快，那得太阳打西边出来。”韩老太太下意识地否认。

    邻居老太太笑道：“我可没跟你开玩笑，你往沟渠那边瞧瞧，你家三儿媳在那洗被子呢，还是两床大被子。哎哟，这大过年的洗被子，要说她不勤快，咱村里就没人勤快了，就是不知道她今晚上有没有干爽被子盖。”

    韩老太太听明白了，这不是真心来夸她儿媳勤快的，这是来笑话的。

    心头压着火，老太太面上一片风轻云淡：“我还以为你说的啥事，原来是这事啊。老三家的手头有钱，我也管不了，昨天非得去镇上买床新被子，她又是个爱干净的，一天都等不了，非得把旧的拆了洗了，说是新年新气象，不能留脏污过年。”

    老太太说着话，目光轻飘飘瞥向对方的衣服，重点关注对方发黑发硬的袖口领口，还有沾了鸡屎猪粪的裤腿。

    邻居老太太被瞧得缩手缩脚，干笑两声：“我这不一大早上要干活嘛，才穿的一身脏的。这会也忙完了，我回去换干净衣裳。”

    邻居老太太说完匆匆走了，好似生怕韩老太太追问她家里有没有干净衣裳。

    韩老太太可顾不上，她正气着呢，抬脚往沟渠去。

    别人家二十五六才洗被褥棉袄子，她这知青儿媳倒好，赶个大年三十洗被褥，存心叫人笑话呢！

    就在老太太气咻咻要去教育林悦时，小哥俩挎着个小竹篮，来到了村子西头的牛栏外。

    这牛栏是地主家房子改建的，外头还围了一圈小矮墙，但年久失修，只有三间屋子，北面那间屋顶还破了个洞，风呼呼地往里灌。

    一路上二娃小嘴不停，红薯不喜欢就啃芋头，但啃到小矮墙外头就不香了，皱着小鼻子对大娃道：“蝈蝈，牛栏这么臭，真的有人住里头吗……咦，哥哥真有人诶！”

    二娃话还没有问完，就瞧见小矮墙后头有个小矮子，高兴地丢掉手中的芋头皮往里头跑。

    “啊！”小矮墙后头传出惊慌的叫声和奔跑声。

    大娃怕弟弟吃亏，赶忙跑进去，就见弟弟追着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小女孩。

    小女孩扎着辫子，头绳上有两颗红色的珠子，在蹦跳，在撞击，叮叮当当亮晶晶。

    大娃被珠子晃了一下眼，看见二娃跳起来抓那两颗珠子，立刻喊道：“二娃回来！”

    噗通！

    小女孩摔倒在地，哇地哭了，哭着喊爸爸。

    “咳咳咳——”

    一阵急促的咳嗽声，北面破了顶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男人。

    男人很高很瘦，脸是红的，眼睛也是红的，他还在捂嘴咳嗽，但大娃担心男人张开口也是红的。

    狗蛋爷爷说过，吃小孩的人嘴里就是红的，还流血，还吐骨头。

    大娃紧张了，一把抓住好奇的弟弟往后退，男人这时止住了咳嗽，冲他们笑了下：“你们是我女儿的玩伴吗？咳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大娃看见了，男人张开口后，他嘴里是红的，但没有血，没有骨头吐